【48812】想当年｜《新不了情》：不卷也挺好
三十年后，回望1993年的香港影坛，真可谓王者聚集、神仙打架。这一年上映的影片有太多惊喜，《方世玉》《风尘三侠》《青蛇》《青丝魔女传》《东方三侠》《重案组》《八仙饭馆之人肉叉烧包》《唐伯虎点秋香》《地久天长》《黄飞鸿之狮王争霸》《东方不败之风云复兴》《水浒传之英雄本色》《新难兄难弟》《东成西就》《花田喜事》《太极张三丰》《城市猎人》……片单尚不完好，但以上任选几部，放在今天照样会叫好叫座大杀四方。
佳片井喷的结果，是1994年举行的“第1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”竞赛反常剧烈。但是，一部不被投资人看好，导演为筹钱简直惨到要卖房子的小成本文艺片竟然成了最大赢家，不只得到十二项提名，而且终究斩获最佳电影、最佳导演、最佳编剧、最佳女主角、最佳男配角、最佳女配角等六项大奖。这便是尔冬升导演，刘青云、袁咏仪主演的《新不了情》。
《新不了情》是尔冬升继执导《颠佬正传》后，首部自编自导自筹资金拍照的影片。剧本写好三年，才总算有钱开拍，哥哥秦沛职责出演，还有张艾嘉、张之亮、陈可辛、邱礼涛等一众圈内老友客串支撑。男主角刘青云早在剧本创造期就要求担纲，只因被一句点睛台词深深感动；女主角人选却是好事多磨，想约请的张曼玉、周慧敏都没有档期，终究才起用了仍是新人的袁咏仪。
《新不了情》之前，影史上还有几部同名电影，分别是1947年张爱玲编剧、桑弧导演的《不了情》，1961年邵氏电影公司出品、陶秦导演的《不了情》，以及1970年潘垒导演按照邵氏版别翻拍的《新不了情》。既是“不了情”，天然有情人难成眷属，此恨绵绵无绝期。尔冬升版的《新不了情》只保留了邵氏电影男主丢失、女主绝症的设定，首要剧情另辟蹊径，尽管也是纯爱体裁，却在表层爱情故事之外，叙说了一个人的生长和挑选。与爱分别当然苦楚，尔后人生却是另一番六合。
刘青云扮演的阿杰，才调横溢，不善外交，倾尽积储做出的爵士乐唱片阳春白雪，不受商场认可。刘嘉玲扮演的女友Tracy是当红歌星，更务实油滑。坚持自我仍是退让变通成为二人爆发抵触的根本矛盾，即使相爱仍然渐行渐远。就在阿杰阅历作业、爱情两层失利，人生最暗淡的时间，袁咏仪扮演的阿敏呈现了。是的，她像一道光照亮了他，用爱使他免于怨天尤人的苍茫沉沦，从头焕宣布创造的创意。可贵的是，电影看似老套的故事，没有落在杰出女人自我牺牲的圣母光环俗套里，也没有重复情感不对等的解救与被解救悲情戏窠臼，而是婉转叙说两人往来中，喜好像美妙的催化剂带来的种种改变。
故事产生时的香港，远非今天富贵之都，一边高楼大厦尚在兴修，一边暗窄旧街随处可见，整个社会弥漫着一种经济上升期的繁荣之气。搬离Tracy豪宅后，阿杰住进庙街老旧唐楼，成为阿敏街坊，两人情缘就此翻开。
阿敏家开着粤剧草台班，偶然在乡间唱大戏，平常搭棚子卖唱。起先阿杰对这种街头卖艺不以为然，阿敏告知他，“你看那些来听歌的老伯多么高兴，他们又无别的的文娱，假如咱们不倒闭，他们不知道有多丢失”，让他看到一般人的一般作业亦有存在价值。阿敏带阿杰逛夜市，听盗版卡带，乡间看戏，船上吃面。借由阿敏的引导，展现在阿杰面前的，是一个从前被他以及所谓上流人士疏忽的底层市民社会，是充溢焰火气的日常日子，那里充溢温情，质朴隽永，容得下花团锦簇，也容得下任何一个丢失者。
两人爱情逐步升温，阿杰进入阿敏日子的一起，也经过她“看到”了其他鲜活的生命个别。阿敏妈妈，从前的乐队歌手，脾气顽强开罪过人一直不曾红过，阿敏舅舅通晓多种乐器，特别拿手萨克斯，落寞中年只在酒瓶子里找安慰，戏班花旦阿玲，精明小气，歌唱不忘卖弄风情，这些看上去颓废落寞不乏缺陷的失利者，逐步展现出充溢职责、担任、旷达、坚韧的另一面。相同面临抱负与实际的距离，他们退让中的坚持，让阿杰想到自己的丢失并非个案，名利含义上的一时输赢也并不同等整个人生的胜败。
在很多极致夸大、泾渭分明的港片中，《新不了情》可贵地呈现出一种驳杂感。青年艺术家当然大材小用值得怜惜，但打着艺术抱负旗帜的个人兴趣是否狭窄，自我喜好和讨日子又是否冰炭不洽？Tracy以及唱片公司代表的成功者，当然有市侩的一面，但重商、逐利，哪怕逆来顺受也要竭尽全力，未尝不是彼时香港高昂猛进的年代侧影。影片无意对不同价值做出对错评判，而是以香港市民阶级固有的彼此扶持和随遇而安，供给另一重视界。
感动刘青云的金句由此诞生。“我顶多抱怨自己命运欠好，从不置疑自己的才调”，阿敏舅舅鼓舞阿杰的话，也是他坚持洒脱旷达的心里描写。阿敏对此亦非常认同，“明星和卖唱，有什么不一样？咱们都是为了日子，只不过人家吃鱼翅，咱们吃粉丝。”至此，影片的终极价值观能够对接TVB经典台词，“做人呢，最重要的便是高兴”。信任本身、笑对人生，或许是掩耳盗铃的廉价鸡汤，但也可能是安慰魂灵、迸产活力的至理名言。
影片以阿敏骨癌复发为分界，两人的爱情由彼此满足、浪漫甜美，转为生死关头的依依惜别。阿敏在影片前半段，一直活泼开朗、仁慈达观。爱是彼此满足，在阿杰的协助下，她也向着愿望动身，不只有时机成为签约歌手，还会演唱他创造的新歌。但是绝症复发，令全部夸姣成为泡影。阿敏在病发初期的惊骇、浮躁乃至不可理喻，及至承受后的安然安静，病危时对Tracy与阿杰再续前缘的暗示，都表明晰她对恋人的珍爱和不舍。
影片结束，相爱至深的两个人乃至没时机临终告别。阿杰买来患者想吃的钵仔红豆糕，看到病房门口围观叹息的医师护理，不由掩面哭泣。影片就此戛但是止，没有一点情节回转或情感舒缓，荧幕定格在阿敏的遗言，黑底白字触目惊心，警钟似的鼓舞爱人重振决心。
由此，《新不了情》以爱为纲，叙说了两人的相识、热恋、分别，而逝世的决绝和悲苦，又以反思生命价值的高度，提升了爱的含义。整部影片没有剧烈的戏曲抵触，更没有回转、悬疑，故事全赖内中静水深流的情感推进。关于爱情，没有停步于爱人之间，即仅从爱的内部翻开叙说，而是向更宽广的外部国际翻开。这儿的外部国际，既有香港开展的前史视角，更是日子化的、接地气的。影片最终，阿杰卖出了新歌，是否迎来作业转机尚不可知，但此刻的他已经是一个阅历过铭肌镂骨爱情的“新人”。
阿杰从抱负主义的云端落入焰火人世，理解了爱，也找到了自我。在这个含义上，《新不了情》并不是一个纯情女子解救遭难令郎的陈腐故事，而是经过阿杰的改变，坚定地对唯财富、位置亦步亦趋的成功规范说不。本来，不卷并不是抛弃或失利，而是进入更宽广的人生。这也正是影片能在几十年后，仍然遭到观众喜欢的原因之一。
《新不了情》是尔冬升导演生计的里程碑，给袁咏仪带来了人生第一个“最佳女主角”，也令刘青云成功从电视剧转战大荧幕。影片里的袁咏仪，娇俏动听，走到哪里都自带追光，一颦一笑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。爱情时孩子般纯真热心，斗胆说爱羞涩回味，病房中瘦弱消沉，生命之光逐步暗淡，袁咏仪近乎完美地诠释出阿敏人生的美好与丢失。与之相匹，刘青云的微表情也动听极了，从丢丢失寞愤激，初见好感顿生，到爱意渐浓、宠溺怜惜，最终痛失所爱，表达细腻而真诚。二人世活动的浓浓爱意，三十年来不知道感动了多少观众。
“美观”之外，影片也很“好听”，粤语流行乐、粤剧、华语流行乐、爵士乐和摇滚都非常出彩，当然撒播最广的，仍是万芳演唱的《新不了情》同名主题曲，“心若倦了泪也干了，这份厚意难舍难了，从前具有天荒地老，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……”隽永厚意，回味无尽。
美国电影学者大卫·波德维尔点评香港艺术电影，“不管在电影节或海外商场获得多大成果，仍然深深扎根于本乡的文娱传统”，回望香港电影黄金年代，彼时艺术电影相同考虑观众，不寻求别具一格、不囿于自我表达，商业电影亦会思新求变、勇于创新。这样的创造情绪，时至今天仍然值得尊重和仿效。
